醃魚的私密小天地

電梯門一打開，迎接他的卻是黑漆漆的電梯間。

怎麼回事？他記得方才離開前，電燈還是開著的呀！而且這一層樓目前只有他一戶，沒道理電燈會被關掉。

他連忙按下開關，讓光線重新回到這空間。

拖著腳步走到家門口，正準備打開密碼鎖蓋時，手機響起了清脆的鈴聲。

「媽，怎麼了？」

「兒子啊！我剛剛忘了讓你帶一些小菜回去，所以我請你爸跑一趟，不過你不在家，你爸就直接放在家裡了，到時候再自己整理一下喔。」

「媽，我明天晚上就要回部隊了，你給太多我會吃不完的。」

「不會啦，夠吃的夠吃的。」母親的溫暖透過電話傳遞至他心裡，「兒子，生日快樂啊！」

「謝謝您，媽。」

「傻兒子，謝什麼。」

「謝謝您把我生出來、謝謝您記得我的生日、謝謝您……跟我說生日快樂。」講到這裡，車學沇忽然感到一陣鼻酸，「今天晚上本來想和孩子們一起吃飯的，結果他們一個個都沒有回應我，打電話也沒接，我好傷心……只有您跟我說生日快樂……」

「或許他們都在忙吧！沒事的，等他們忙完就會連絡你了。」車母輕聲安慰著，「你到家了嗎？」

「嗯，在門口了。」

「快進去吧，晚餐要好好的吃喔！」

「媽，我愛您。」

「我也愛你，兒子。」

收起電話，車學沇吸了吸鼻子。

跟母親對話，永遠都能感受到媽媽對他的愛是多麼的深，讓他內心充滿暖意。

即使三十歲了，每每感受母親的愛，還是會讓他感動到忍不住鼻酸。

重新打開密碼蓋，他熟練地輸入六位數字，開門入內。

一踏入室內，他就察覺到不對勁。

空氣中飄著特殊的味道，有食物香氣也有一股熟悉的香氛味，然而這味道絕對與母親送來的小菜毫無關連。

他趕緊打開電燈，在燈光乍現的那一瞬間，展現在眼前的一切使他愣在原地、瞠目結舌，連手上的棒棒糖掉落到地面上都不自知。

雪白的沙發上，泰迪熊依舊端坐在上，然而它卻換上了一身紅衣服，上面用彩色的繡線繡著一個精緻的生日蛋糕，而在它前面的茶几上，一個個燃著小火苗的橘色香氛蠟燭排成了大大的『N』字，為室內增添了洋甘菊的香氣；桌面四周與地板還撒滿了鮮紅色的玫瑰花瓣做點綴。沙發後方原本淨白的牆面，此時掛上了一排彩色的字串：HAPPY N DAY。

車學沇脫去腳下的拖鞋，不可置信地看著被精心布置過的家裡。

這到底是……怎麼一回事？

他方才聞到的香氛味，就是這些蠟燭所釋放出來的味道。至於空氣中飄散的食物香氣則是由餐桌那兒傳來的：一盤盤盛裝著美味食物的白色圓盤如同蠟燭一樣被擺成一個『N』的字樣，盤內不只有各式小菜、還有一碗象徵生日時必喝的紫菜芽湯，看著這一桌菜，他一眼就認出其中有部分是母親製作的小菜，另一部分則是他的好知己──鄭澤運──的手藝。

而在N字後方，擺著一個最近流行的八吋照片鏡面蛋糕，待他走近一瞧，上面印著的照片令他噗哧一笑──那是他們七周年時的合照，不過這時候的他只是一個人形牌，而且還被金元植故意拿顛倒。

「什麼啊……合照這麼多為什麼要選這張啦……」

整個下午因為被孩子們無視的鬱悶心情，在看到這張照片的瞬間，全數煙消雲散。取而代之的是感動的心情，在心中逐漸放大、再放大。

好不容易將視線從蛋糕上移開，他這才發現，蛋糕的四周還放了五張屬名是『學沇哥 收』的卡片。

他伸出略微顫抖的手拿起其中一封，小心翼翼地取出裡面的卡片閱讀著。

就這樣，他一封接著一封把卡片內的文字看完，鼻頭不由自主地隨著文字泛紅，就連眼眶中的淚水也不受控制地潸然落下。

這群臭小孩……怎麼可以用這種方式弄哭他啦！

車學沇抬起頭，想把即將再次潰堤的淚水逼回眼眶中。

『咳嗯，麥克風test、麥克風test。』忽然，從某個角落傳出一個熟悉卻又有點陌生的聲音，『……麥克風test，N哥，你有聽到嗎？』

車學沇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，本能地就往聲音的方向看去。

那是小爀的聲音，而且聽起來似乎是從客廳傳來的。

「爀？是你嗎？」他邊探頭走去，邊狐疑問道。

『嗯，好的，我相信我們N哥應該有聽到，那我要繼續說了喔，就是啊……』

『等等，你確定嗎？N哥說不定剛看完卡片正哭得唏哩嘩啦，還沒聽到哩。』另一個聲音截斷了前一句話，『鼻涕眼淚可能流得滿臉都是，我們N哥。』

『唉唷，他耳朵很敏銳，一定聽得到啦！說不定已經開始在找聲音從哪裡來的了呢──掛著那滿臉鼻涕眼淚。』

聽到這裡，車學沇莞爾，說的真好啊韓相爀，他確實已經開始在找到底聲音從何而來了……但是他沒有掛滿臉的鼻涕眼淚啊！

難道他們躲在家裡嗎？在哪裡？

『N哥啊，喜歡我們給你的驚喜嗎？肯定把你給弄哭了吧！嘿嘿嘿嘿……』韓相爀的聲音充滿邪惡的笑聲，『如果你已經哭了，那就代表我們的驚喜大成功啦，哈哈哈哈。』

「臭韓相爀！壞死了！」聽著那帶有驕傲的笑聲，車學沇忍不住罵了一句，「你們到底在哪裡！快給我出來！」

『哥啊～自從你當兵到現在已經過了一百一十七天了，很抱歉最近忙著公司的事情而還沒能找時間去看你，真的很不好意思，希望你不會介意。』另一個低沉的聲音悶悶地說著，『等我安頓好公司，我一定會立刻去找你的，約定！打勾勾，蓋章！』

車學沇來到泰迪熊身邊，總算找到了聲音的來源處──在泰迪熊的口袋內，藏了一支錄音筆，聲音就是從那裏出來的。

這似乎是他們預先錄音好的，方才那是金元植的聲音。

自己在那邊約定打勾蓋章……他們沒有真的手拉手打勾蓋章不算好嗎？

他紅著眼眶坐在泰迪熊身邊，拿出它口袋裡的錄音筆湊近耳朵邊仔細聽著。

『啊啊啊～～NNNN哥哥～～』一個尖銳刺耳的聲音倏地冒出，逼得車學沇迅速將錄音筆拿離耳朵，但是已經無可避免被那一聲尖叫給震疼了耳膜，『哥啊哥啊，恭喜你三十歲啦！很抱歉今天因為有音樂劇沒辦法跟著大家一起為你準備晚餐，但是別忘了我永遠永遠是你的小可愛喔喔喔喔～～～啾咪～』

最後那個『啾咪』使得車學沇岔氣了一下，這孩子又是從哪裡學來這一招的啊？

『哥啊，你找到我們了嗎？還是真的哭到無法自我了所以還沒找到？別哭太大力啊，以免把眼睛哭瞎，你哭瞎了我們可不會當你的眼睛喔！雖然你哭瞎了大概就不用當兵了哈哈。』

「不會好嗎？臭彬尼！」車學沇不由自主地回應道，說完之後才發現跟錄音筆對話的自己似乎有點蠢。

『學沇啊，』下一個出現的，是他每日魂牽夢縈的聲音，『不要受傷、不要哀傷、不要感冒、要健健康康的、不要被熱到了，生日快樂，一起走下去吧！』

「Leo……」

果然是他的風格，最簡單的幾個願望，無論是對星光，抑或是對大家。

『哥啊，你就好好享受我們準備的生日大餐啦！Leo哥花了很多心思做的，還有伯母的心意，你要通通吃光光喔！沒吃光你會光棍一輩子！就這樣，掰掰～』

錄音筆喀答一聲，結束了音訊播放。

「嗚嗚～你們這群臭小子！」車學沇放下錄音筆，再也忍不住地放聲大哭。

怎麼可以這樣……他以為……他們都不理他了……

誰知道，原來他們都還記得他的生日，還準備了這麼多東西送給他──蠟燭、晚餐、蛋糕、卡片、語音留言……

「太壞了你們！」他打開客廳茶几抽屜，抽出幾張衛生紙擦淚，看著眼前閃著一點點小火光的蠟燭們，內心感到溫暖無比。

還很刻意選擇了他喜歡的洋甘菊味道，這樣的用心，他完全感受到了。

「嗚嗚對不起……我還以為你們忘了我生日……還罵了你們髒話……嗚嗚嗚嗚……」講到這裡他又開始啜泣，方才抽出來的衛生紙早已溼透。

車學沇哭了好一陣子，哭到蠟燭都燒乾了才勉強穩定情緒，還製造了滿地的衛生紙團散亂在花瓣之間，成了另類的白色花團。

抱起泰迪熊，他回到餐桌前，紫菜芽湯此時只剩下些許水珠代替蒸騰的熱氣殘留於碗壁內，但他不以為意，將泰迪熊安頓在椅子上之後，他也跟著落座，第一件事情便是端起紫菜芽湯一飲而盡，接著執起筷子開始享用他的晚餐。

然而，專注於用餐的車學沇並沒注意到，在他身後的走廊，逐漸冒出幾個黑色影子接近他，並且各自拿起了數個小物品，他們一手拿著物品的身體朝著天花板、一手抓著垂落的白色棉線，等待一聲令下，他們同時扯下了棉線。

砰！砰砰！砰砰砰砰！

響亮的爆竹聲伴隨著硫磺的煙硝味以及無數彩帶飄散於空氣之中，同時也將正專心用餐的車學沇給嚇得從椅子上彈起、摔落在一旁的地面上。粗俗的髒話與生日快樂的賀詞同時被說出。

看到眼前滑稽的景象，幾個大男孩忍不住大笑了起來──其中兩個人甚至面對面、手拉著手開心的蹦蹦跳跳。

只有金髮男子趕緊向前，扶起摔疼了屁股的車學沇。

「你們……你們……」被這突如其來一嚇，車學沇驚魂未定，說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。

就這樣，他短短一小時內，被嚇了三次……而且還是被同一群人嚇的。

「你們太過分了！怎麼可以這樣嚇我！」好不容易經過幾次深呼吸鎮定之後，他撲上前去一個個施以『手刀砍脖』的懲罰，然而因為方才驚嚇過度，雙手根本使不上力，這一下下的手刀毫無威脅性可言，這讓其他人更樂了。

「你們看！學沇哥臉上沾了好多衛生紙屑屑，好滑稽！」

「天啊，他肯定把衛生紙當面膜在敷了！」

聽到這裡，車學沇趕忙衝進廁所照鏡子，仔細確認自己的模樣到底有多『滑稽』，出來後對著弟弟們又是一輪攻擊。

就這樣吵吵嚷嚷了一陣子，五個人總算在餐桌邊坐定位，同心協力挑掉了飄落在桌面上的彩帶，共同品嚐一桌豐盛的晚餐。

車學沇這時候才發現，微波爐裡面居然藏了五碗白飯，這群人根本早就預謀好要來找他吃晚餐的。

至於他擔心母親給太多小菜吃不完這件事，也是多餘的，這群人三兩下就快把母親送來的小菜給夾光了。

「哥啊，你哭超慘的耶！我都不知道原來你那麼會哭！」韓相爀邊說邊斜眼看一眼客廳的凌亂，臉上帶著明顯揶揄的笑容。

「還不都是你們害的！想出這種招數嚇我！」車學沇左手摀著心臟、右手舉起筷子，指著弟弟們，「說，這是誰的主意？」

所有人有志一同地將筷子指向某一個方向──正埋著頭專心啃排骨的金髮男子。

順著所有人的筷子往自己的右手邊看過去，車學沇差點被自己的口水給嗆到。

「鄭澤運？你策畫的？」他不可置信的問道。

「嗯。」鄭澤運點點頭，繼續低頭啃著他的排骨。

「呀！鄭澤運！你真的是……唔……」正當車學沇準備開罵，一塊骨頭無預警地就這樣塞進他的嘴裡，讓他無法再說出任何一句話。

看到這景象，所有弟弟們無不開心地拍手叫好，韓相爀更是誇張的狂拍桌面，震得碗盤乒乓作響。

歡樂的氣氛沖淡了方才的憂傷與驚嚇，餐桌上發生的一切彷彿回到了過去共同聚餐的時光，成員們彼此之間聊著、笑著、鬧著。

太久沒有經歷過這樣的聚餐，他們聊了許久，久到李在煥都結束音樂劇，抱著一箱桌遊且拎了好幾手啤酒進來，還不見停歇的跡象。

見到李在煥進來了，李弘彬與韓相爀迫不及待地湊上前去，加油添醋將方才發生的事情演了一遍，聽得李在煥心花怒放、笑得東倒西歪。

「你們夠了喔！」方才的蠢事一再被重複放送，車學沇受不了地警告著。

前兩小時是故意打電話放送給黃社長聽，逗得黃社長笑聲連連；過一小時他母親打來關心他吃飽沒，這兩個臭小子又說了一次給他父母聽，樂得兩老呵呵直笑；而現在李在煥回來了，他們倆不厭其煩、唱作俱佳說了第三次……真的是夠了！

「唉唷！哥，放鬆點啦！來來喝點啤酒吧！」金元植隨手遞了一罐啤酒過來，塞進車學沇的手中。

「各位，我們好久沒玩遊戲了，趁著今天N哥生日，我們來玩一局吧！」韓相爀從李在煥帶來的箱子裡摸出一套桌遊，擺在客廳桌上──桌面上的蠟燭與四周的垃圾早已清除乾淨。

「『深海探險』？這個好玩耶！我要玩！」李弘彬看著遊戲的外盒，就像孩子看到新玩具一般，雙眼充滿地閃亮的光輝。

就這樣，六個人分成兩隊，各自佔據著客廳茶几的一邊，擺上遊戲紙盤，開始了瘋狂的遊戲時間。

〈to be continued〉